澹台灭明 发表于 2024-12-6 11:43:08

【小说】【原创】【雪夜】

好久没有更新过了,临近毕业,发生了很多零零碎碎的事情,认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埋没在芸芸众生里的烂人,是时候把该死的心死光了...不扯了不扯了,这次也算是给之前“雨季”写一篇结尾,姑且装模做样算是有始有终,文章很长,又没有那么惊天动地的剧情,我对此抱歉,是我的人生不够精彩,可却又拼了命地拒绝去妄想
雪夜
1
几年后,当赵思晴迈出机场的时候她才发现,故乡的冬天,竟然冷得这样不讲道理。硬得能伤人的寒风,说来就来,哪里像武汉的江岸,要先用淙淙的大雨一场一场地把闷热送走,再拿沥沥的小雨一点一点地把冷汽请来;更不像她在大阪经历的那些晚秋,穿越商店街的长风总是来来去去,欲拒还迎,一如日本人那套讲不完的客套话术。
此时高三的赵思晴,对这北方平原上的冷酷还觉得见怪不怪。她只知道,冷了,就把秋裤毛衣和暖宝宝备上…区区零下罢了,不过尔尔。
这一年的冬天,赵思晴的老爹还在巴西亚马逊河的河岸,苦心操持着公司里跨境电商的业务,被南美老哥们闲散的作息时间和“恪约守时”的“美德”逼得头皮发麻。她的老妈呢,那个女人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清净可言,一通连着一通的电话几乎压平了新烫的秀发,让她恨不得直接在火车上安家落户…
思晴知道这两个人靠不上的,唉,太知道了。她食指卷着耳边的头发,拨通了冬晓的电话号码。
“喂,冬晓?嗯,赵子明要去辽宁读书了…嗯对,去火车站,你来陪我去送他…哈?大人们的安排你少问好吧…嘿嘿,下午两点半呐,我家小区北门口,过时不候。”
赵子明,是比她出生晚了两分钟的亲弟弟,而冬晓,是她们乡下邻居家的男孩子,靠着老一辈村里人的走走串串熟稔起来。小学,初中,高中,他们三个几乎是从小一起玩到大。
下午半昏半醒的阳光中,思晴三人如约坐上了去往车站的出租车。
冬晓和赵子明两个男生情绪激昂地在后座上吵吵笑笑,争论着昨晚比赛里那场酣畅淋漓的大逆转,完全没有一点告别时该有的样子。思晴在后视镜上瞄了他们两个一眼,知道自己插不上话,自然也没了兴致去搭理他们。她塞上耳机,呆呆地望着车窗外面的世界。
Blur那深情的摇滚乐在耳边响起,车窗外的世界仿佛被拨回了上一个三十年,金黄色银杏叶铺满了人行道,让这座小县城里的色彩禁锢在白色,灰色和黄色之间,如同老照片上另一个时代的残影。

赵子明拉着行李箱回过头,最后一次朝他们挥手。
直到弟弟彻底消失在电梯的尽头,思晴才感觉心头飘过一片悲伤的乌云。她摇了摇头,暗暗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,不过才几个月的暂别罢了,没什么好在意的。
冬晓突然开口说道。
“我有点想子明了…哈哈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太早了。”
这话像是有什么读心术一样,思晴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。冬晓今天身上穿了一件卡其色的翻领双排扣风衣,搭配着复古的水洗牛仔裤,一见面就惹得思晴侧目而视,调侃他是某国海归的学子。
思晴点了点头,总觉得直接认同下来太客套了,索性什么也没有说。
回去的时候,两人一起去了初中常吃的那家快餐店。
“期中考试考的怎么样?”坐在对面的冬晓摆弄着菜单。
“就那样吧…哦,语文写错了一道古诗默写,被我们语文老师叫起来训了一节课。”思晴慵懒地托着脸,转笔一样撩动着手里的筷子,“我记得子明说你这次考的特别好,怎么,跟我显摆来啦?”
“跟你有啥好显摆的。”冬晓笑着摸了摸鼻子,“我是想说,这次我大概是能去你们菁英班了。”
“好事啊!这不得庆祝一下?”赵思晴一拍桌子,双眼放光。
“嗯?”
“请我喝奶昔吧!我要芒果的…”
冬晓低头默默地点了两杯奶昔。
“害,菁英班也没啥好的。”思晴深深吸了一口饮料,满意地放下杯子,“测验多,套卷多,然后授课节奏又快得吓人!很多就是一些你觉得超难的题目呀,老师上课根本就是一笔带过的,然后下次考试等你答错了,他们又会过来骂你,‘啊,为什么明明上次讲过的题还是不会?’…跟你说,无语的很哩!”
冬晓嘴角噙着笑容听她感慨,只觉得这个擅自凡尔赛的家伙好生可恶。
时间,随着杯子里奶昔的液面高度一点点地流逝。思晴说她打算走回家去,反正家里没人,听听歌走路也不无聊的。冬晓得蹬自行车早点回去,好准备自己和母亲的晚饭。自从他父亲在三年前意外离世,母亲的状态就一直不容乐观,
其实,冬晓想陪她走一段路的,结果被思晴果断拒绝了。
“走这边你又不顺路,哎呀冬晓今天可真啰嗦。”思晴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,“快走吧快走吧,这么冷的天…”
“ごめん。”
冬晓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,挠着头发用外语来缓解尴尬。他蹬上自行车,很快消失在了落叶拥簇的路口转角。
一缕风吹起女孩额头间的刘海。思晴回味着芒果的甜腻,打开了音乐,享受着独处时那咖啡般略有寂寞的自由感。
“It’s just perfect. No need to rush.
Let’s go by the birthdaytrain!”
是啊,一切都很完美!自己那个笨弟弟已经走向了自己的人生道路,而冬晓也考进了年级前三十名的菁英班,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考进同一所大学,终于有一天能离开这座小小的县城。
思晴由衷地感到幸福,轻轻哼起了歌。
或许,下一次再像这样“约会“的时候,她和冬晓就可以好好聊一聊他们的未来了。
那将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,未来。
2
短暂的假期终了,赵思晴的高三生涯又回到了正轨。
教室里,讲台正上方换了新的横幅,红底白字地写着:“激扬青春,不负韶华”。后黑板上面更新了寒假前的考试安排:模考,联考,月考,期末考…铺天盖地的考试多到一轮接一轮,多到所有人都在祈祷,千万不要有哪次考砸了,否则真的是连偷偷哭一会的时间都没有。
不过这种所谓的日常,对于菁英班上的很多学生来说,其实早就习惯了。唯一对此感到压力爆棚的可能只有新来的冬晓。开学后,他几乎每天都在被课代表逮到没完成作业,甚至还因为上课打瞌睡的缘故,惹得好几个老师对这个普通班来的学生印象很差,大有非词。
赵思晴在心里偷偷叹气。冬晓哪里是不努力认真,只是因为性格太犟了。
作业写不完,多半是死磕在了一两道超纲题目上面了,一赌气就索性不解出来不罢休;至于上课打瞌睡,是因为菁英班的题量很大,而且很多都不止有一种解法,这种类型的题目放到错题本上就是噩梦一般的整理量,思晴都能想象得到冬晓半夜点灯鏖战的样子。
理解归理解,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一片哄笑声中低着头去后面罚站,思晴烦得都想要挠桌子。
那段时间,思晴想尽了办法想要抓一个完美的空当。总算,一次在晚餐的时候,思晴感觉自己抓住了机会。班上的同学要么去了食堂,要么在座位上啃着自己的面包,只有冬晓独自站在走廊的窗台边,一边咬着卷饼,一边背着手里的小本子。
思晴连忙跑回到书桌,抽出错题本抱在身前,佯装无事地靠站在教室门口的外侧。
思晴心里清楚,她这个位置,只要冬晓不是个瞎子,随便抬一下头就能在窗户的反光上注意到她。
时间在走廊里静静地流逝,偶尔会有不同节奏的脚步声经过,像是乐队鼓手在开场前的试音。思晴被冷风吹得手有些发白,可那边背对着她的冬晓居然还在咬着卷饼,一点反应也没有!
思晴按捺不住咳嗽了两声,缩着肩膀搓了搓发红的耳朵。那边那个家伙,啊喂!你怎么还是立得像块木头一样啊!
晚自习的铃声响了,还在校园里面悠哉散步的同学们立刻变成了被牧犬追赶的绵羊,拼命地朝自己教室的方向奔去。
她受不了了,阴沉着脸走上前去,狠狠地冲着冬晓屁股上踹了一脚。可怜的冬晓被吓了一跳,转过身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,思晴就把一个厚厚的本子塞进了他的怀里。
“嘶,冻死了…明早记得还我!”

考试,出分排名,讲解错题,然后又考试…高三的学生们很快发现,时间快得像开了闸的洪水。
那天,思晴解下围巾坐在座位上的时候,清晨的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,而且一个个都低着头,紧追慢赶地弥补昨晚没做完的功课。
思晴翻看起那本摆放整齐的错题本,果然,在她自己的红黑色笔记旁边,又多出了不少冬晓写上去的蓝色标注。思晴并不反感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,因为冬晓一般只在很必要的地方作出补充,何况,他的冬晓的硬笔字在年级上都很出名,带着一种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舒畅稳重。
思晴把笔记本收好,手背却在无意间碰到了一瓶暖暖的东西。
一罐热咖啡?
思晴把它捧在手中,开心得仿佛在胸口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花。
她去过冬晓家,从那里骑自行车到学校怎么也要二十分钟,现在可是三九天哩,要是放在书包里就算是开水都得凉了,那么唯一能保存温度的方法,就只能是把它裹在衣服的内侧,紧紧贴在身上。
思晴想得有些失神,不知不觉地就想用脸颊轻轻蹭着它的温暖,但她忽然意识到,现在教室里人这么少的话,自己座位这里说不定是能被后排看到的…
女孩慌张地把咖啡收了起来,脸上有些发烫。

翌日,思晴把闹钟提前了二十分钟,困得头顶仿佛有星星在转,不过,结果是好的,她成功地赶在所有人前面第一个进了教室,安全地把咖啡塞进了冬晓的书桌里。那种感觉,就像是把一份熬夜写好的情书塞进了门缝里。
回到座位的时候,思晴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嘴角上,还有挂着一抹驱散不掉的欣喜。
早读,跑操,宣誓。
当大家都喘着粗气回到座位上,思晴最终没能抵御内心压抑的期待,偷偷地回头瞄了一眼冬晓的方向…
但就在那一刻,她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。
冬晓的座位上,空空如也。
3
放学的时候,思晴偷偷拿回了那罐咖啡,它已经凉透了,像一块被随手扔在马路边的石头。
那天,思晴一整天都在走神,脑门都不知道被粉笔头砸了多少次。她一次一次地逼着自己冷静,不要多想,小臂上让自己掐出一大片红肿。
又一天,依旧没有人说起冬晓的离去,好像班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一样。她狠下心,罔顾大家诧异又八卦的目光,不厌其烦地问完了所有能问的同学,老师…
一无所获。
同学们很热心,但也只是有心无力。老师们似乎知道什么,但只是一个个皱着眉头看她,仿佛是在学生身上看到了什么不好的苗头。
这种该死的无力感比之前还要更可怕了。思晴按着太阳穴,下午一整个自习的时间,一道题也没有算出来。

深夜,思晴的家里,安静得吓人。她蜷缩在沙发上,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袍,脚趾被冻得发红。她拿起茶几上手机,放下,又拿起,又放下…
那是她和冬晓之间的约定:非假期期间,禁止通过手机联络。
但,但是…
沉默持续了许久。思晴叹了口气,抓起手机,毅然地按下了拨号键。
“对不起,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…”
“无法接通…”
“无法接通…”

整个世界的黑暗与冷漠仿佛都在一瞬间朝她扑来,思晴突然觉得好冷,好害怕,拼了命地想把自己挤进沙发的夹缝里…
她飞快地拨通另一个号码,一道欣喜又讶异地声音从上百公里外传来。
“诶呀我去!我说是谁呢,这不额滴老姐吗…”
“子明…”
思晴终于抑制不住,低低地呜咽起来。
子明沉默了几秒,再度说话的时候,声音严肃得好像换了一个人。
“姐,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,没事你慢慢说,哭多久我都等你。”
“我…我…没哭…”
接下来的十分钟里,思晴把泪水和一肚子的委屈倾泻而出,电话那头的子明耐心地听着,一句话也不曾插上。
“怎么办啊弟弟!冬晓他…他就好像没了这个人一样!”
子明沉吟了一会,问道:
“你给冬晓妈妈打过电话了吗?“
“打过了呀!早打过了,全是关机。“思晴哽咽着吸了吸鼻子。
“那这样的话,我有个办法。明天,你去他家敲门看看吧,但是别抱太大希望,最主要的事情是问问他家的邻居,上下层,还有就是楼下下棋打牌的老大爷,哦,还有公园里跳广场舞的老太太,一个也别放过…”
“那你倒是说问什么呀!“
子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问问他们,小区里这几天有没有救护车来过…”
4
冬晓推开病房门的时候,满心的疲倦像是要把他压垮。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多少天没有盖上被子睡一个好觉了,夜里的时候,母亲轻轻的一个翻身都会把他惊醒,而白天,各式各样的检查报告更是容不得他有半点的松懈。
那段时间,他做了好多的梦,可怕的梦,折磨的梦…梦多到他分辨不清眼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现实。不知多少次,他前一秒还在争先恐后地答完最后一道考试题目,下一秒眼前就只剩下了苍白的病床单。
医院食堂就在一楼,冬晓却连电梯都足足按错了三次。
他默然地排在人群中,打好饭。等他回病房时,大厅里的镜子里有一个和他迈着相同步伐的身影:那人手里也拎着两个塑料袋,油得发亮的头发一绺一绺地靠在一起,松遢遢地贴在前额上,他也穿着一件高中校服,皱巴得好像被人踩过。
冬晓不知道呆愣了多久才承认那个人就是他自己…有一瞬间,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,但不是那种他期待过的大人,而是那种淹没在街道茫茫的人群中,低着头上路,低着头离开的大人。
这就是,未来吗…
冬晓差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自我悲哀的能力了。他麻木地扭过头,继续向前迈着脚步,直到,一阵匆忙到仿佛要追赶上整个世界的脚步声抵至身后,飞起一脚踹得他趔趔趄趄。
“冬!晓!”
女孩的颤抖的大喊声回荡在整个楼层间,吸来无数诧异的一瞥。
思晴冲上去扯住他的衣领,脸上的表情却从愤怒融化成了难以置信,最后通通滴落成了痛心与悲伤。她不敢再看着那双沧桑的眼睛了,几缕刘海滑落下来,遮住了眼角里打转的泪水。
她宁可再找上十年,也不想见到他现在的样子。
“思晴。”
冬晓笑了,像是知道她总有一天回来。他其实很想抱抱她,但可惜手里都还拎着东西,只好宽慰似地说道:
“走吧,去楼上等我一会儿,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。”
思晴没有说话,低着头抢过他右手里的餐袋,紧紧握住那张宽大而冰凉的手掌,与之五指交缠。

这一等啊,就是一整个下午。
思晴和他回到病房,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到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已经苍鬓如雪,她的皮肤就像是盖在豆腐摊上那片泛黄的纱布,包裹着轮廓分明的骨骼。思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,明明是差不多的年龄,妈妈穿上校服恐怕还能在学校里冒充一下她的同学。
林阿姨看到思晴来了,好开心,撑着细瘦的手臂想要坐起来。冬晓见状连忙过去扶住母亲,在她的后背上垫好枕头和被子,动作熟练得好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孩子。他一边和思晴调侃着这两天医院里的轶事,一边又把饭菜在餐盒里晾凉端给母亲,扑哧扑哧地忙完了这些琐事,思晴还以为,他终于可以坐下来歇口气了。
病房的门开了,进来的那位护士满脸写着“很不耐烦“。
“林秋霞!林秋霞的家属在吗!“
“在的在的,我是她儿子。“冬晓赶紧放下还没喝上几口的粥。
“叫你们十二点之前去拿报告,晚点了人家就要关门了!那边人家也是要下班吃饭的…”
“对不起对不起…我现在就去拿。”
护士离开了。林阿姨不解地问儿子,“也没人通知咱们呐?”
“没事的妈。“冬晓把母亲的枕头扶好,”人家好心能来提醒咱,就是万幸了。”
冬晓起身,临走前和思晴说了声抱歉,思晴微笑着摇了摇头。
他走后,思晴试着和林阿姨聊天,但是说着说着,思晴发现这个女人经常前言不搭后语,像是思维已经在脑海里缠成了一团乱麻,思晴的好几个话题被带进死胡同之后,病房里的气氛尴尬地沉寂下来。思晴从来没觉得时间有这么难熬。
电话铃声响了,思晴仿佛看到了黑夜中的曙光。
那是冬晓打来的,声音急躁地让人简直听不出来。
“思晴,快!来一下四楼!”
“哦哦,好。”
“四楼出电梯右转,北边大厅那边一眼就能看到…快一点!”
思晴撂下电话就冲了出去。几分钟后,她来到冬晓身旁的时候,累得像是刚跑完百米冲刺。冬晓没来得及多说什么,把一张薄薄的病例单塞给她,让她在这里等广播里叫他母亲的名字,说完,他转身飞快地跑去,赶在最后一秒拦住了那件即将消失的白大褂。
思晴一个人坐在冰冷刺骨的等候椅上,不远处有个小孩子哭得撕心裂肺。能帮上冬晓的忙,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,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,原来那种开心完全是她自己的想象。

等思晴再一次见到冬晓的时候,天已经彻底的黑了,甚至思晴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冬晓一见面就想要道谢,思晴在他嘴边立起一根食指,逼着他把话咽了回去。
“少跟我客客套套的,小心我踹你。”
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。突如其来的小小幸福划碎了一整个下午的阴霾。
5
冬晓扶着母亲喝下药躺好,两人一起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面馆。
店里不大,但很干净,略有些黯淡的灯光反而让气氛有些温馨。事实上,虽然谁都没有声张,但其实两人都饿得有些饥不择食了。面汤端上桌的时候,冬晓和思晴都没有废话,各自低着头狼吞虎咽。
“喂。”思晴率先擦了擦嘴,“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。”
冬晓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,装出一副被面条堵住了嘴巴的样子。
“现在…现在不是还上学呢嘛…”
“少拿这个说是!”思晴气鼓鼓地低着头,像条不高兴的小河豚,“跟人间蒸发了一样,你都不知道我有多…”
思晴突然不说了,端起碗灌了一大口汤。
冬晓心里感动,但嘴上却突然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,只好试着扯开话题。
“对了,你怎么找到这边来的呀?”
“要你管。”
冬晓被怼的一阵苦笑。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,上面贴满了各样裁剪下来的错题。
“哦对了,这个还给你。”
“啊?你把它带到医院里来做什么?”
思晴惊讶地接过错题本,翻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。
“习惯了嘛…”冬晓笑嘻嘻地说道,“晚上不多看两眼就睡不着。”
思晴没有说话,只是满怀留恋地看着那些多出来的蓝色笔记,她多么多么地渴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,那么此时,他们或许正坐在课桌前听着晚间的英语听力。
“思晴。”
“嗯?”
“可能有点奇怪,但有件事我真的很想听听你的看法…你觉得,人有自己躲不掉的命吗?”
思晴一时愣住了,或许是从中察觉到了某种不安,她一时没有想清楚到底该怎样回答。冬晓以为她觉得为难了,连忙笑着说自己就是随便问问罢了,随便扯了些琐事糊弄过去。

当思晴重新坐回课桌前拿起笔,看着堆放在课本上那一摞比她食指还厚的空白卷子,只觉得恍若隔世。
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,高中所在的小城南区陷入了交通瘫痪。来自十里八乡的家长们挤进学校里帮自己家的孩子抱棉被,搬行李,校门口百米之内被车流堵得水泄不通。几家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也趁机在马路边安好了家,脚底垫着一大块泡沫板,以防站得太久把鞋底冻穿。
思晴艰难地从一群大人身边蹭了过去,足足走出两个街口才算是清净下来。她拿出手机,拨下了那个号码。
“喂?”
“嗯,那个,我考完试了…”
“思晴,我母亲走了。”
一阵难以言说的沉默落了下来。思晴从未发觉眼前城市的颜色居然是如此的单调。
“什么时候的事…”
“四号…的凌晨一点半。”
冬晓的话像是从牙缝里面被硬挤出来的一样。
“对…对不起,你在哪…我现在过去找你,你在哪?”
“别说这种话了。”冬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“我没事,只是这两天忙的有点乱,我想自己安静一段时间,好吗?”
“嗯…嗯嗯。”
“行,那我挂了。”

寒假开始后的第三天,思晴的老妈回来了,带着对南方湿潮一肚子的怨气和对股票亏损的崩溃,不过这个老女人对有损皮肤的霉运是有健忘性的,和老闺蜜煲了几晚的电话粥后,她就可以开开心心拉着思晴去买年货了。没几天,老爸也回来了,整个人的肤色感觉被加深了一个刻度,满嘴万幸万幸地回归到了亚洲人的生活节奏。
而至于子明,他从东北回来后的一段时间里口音都不大正常,老妈说他有一股大油碴子味。
但不管怎么说,家也总算有了家的感觉。思晴翻着挂历,突然发现熟悉的一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尽头,一转眼,就到了大年三十。
早晨,思晴被风声和鞭炮声吵醒,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拉开窗帘,顿时被面前的世界所震撼。
世界好亮,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都已经被雪白色所攻陷了,绒绒的雪花飘着,落着,上上下下被风儿撩动着翻飞,天地间不再分明,梦境似地合成一团,只作为无数精灵们的舞台。小臂被冰得发毛,思晴这才发觉自己几乎贴上了玻璃,思晴把手臂揣在睡袍彼此的衣袖里,依旧抬头痴痴地望着那场迷人的大雪,整个冬季的矜持与冷漠,仿佛都在这一刻分崩融化了。
不过思晴很快意识到,有时候大雪和节日混在一起,也未必是一件好事。
大雪堵路,让出行成了难题。到姥姥家就那么三十多公里的路,思晴一家从早晨开车一直开到了中午。而午饭过后,一家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奶奶家,然后就撞上了大堵车。足足一个半小时的龟爬过后,他们无语地见证到堵车的源头,原来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刮蹭。
天黑,一家人满心疲倦地回到了家,瞬间就全都被沙发俘虏了。这几个人一个个高声喊着要赶紧换衣服!快去做饭!到头来全是骗别人先行动的空城计。休息了不知多久之后,老妈翻出手机一看,九点四十二!
这下是真的得行动了!
老妈拿出面团和馅料,在餐桌上摆开架势放好。捏剂擀皮交给了老爸和子明,而思晴和老妈主拿包馅,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时候,老爸突然说了一句:
“真怀念以前小时候,自己家的饺子不够吃,偷偷地摸去冬叔家吃饺子。唉,冬晓那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样了。”
思晴手里筷子忽然落到了地上,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,关切地看着她。
6
雪夜,新年里的小城灯火通明,而与之相映的街道,冷清得看不到人影。思晴奔跑着经过那些挂着红灯笼的电灯杆,小小的雪沫还在灯光中飘荡。
思晴扶着膝盖,大片大片地呼着白汽,她把碍事的围巾扯了下来,挂在了路旁一个雪人的脖子上。
五分钟前的那通电话里,风声大得令人不安。她问他在哪里,冬晓只是轻轻地回答道:祥青桥。

冬晓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桥上待了多久了,只是觉得脚和耳朵已经彻底失去了感知。他犹豫着,几次已经把半边身子探出了护栏,却又被掺杂着腥气的河水唤醒了恐惧。他真的不想死,但更不想回到那冷冰冰,只剩下他自己的“家“里,去听着楼上楼下的吵闹和欢笑,一个人躲藏进黑洞洞的房间,靠安眠药来消磨时光。
脑袋在发烫,他感觉自己晕的厉害,有时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桥上,还是已经落下了河底。好几次,他在挣扎中忽然惊醒,转眼又只剩下孤独与彷徨。
雪,还在下着。
思晴从南边的河岸上向着他这边跑来。她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吗?冬晓下意识地伸手去扶,到头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。她摇摇晃晃地在雪地里站起来,连身上的雪花都来不及拍,就继续向这边跑来。
冬晓叹了口气,他后悔了,后悔自己不该接那通电话。
思晴过来了,像是穿过了一整个世界的界限,拉了住他的手。
“快走吧。”
可冬晓没有动,还把手掌扯了出来,女孩没有预感到这突然的力道,一下子跌坐在了地面上,满脸写着不敢相信。
冬晓看着运河,漆黑的河水流向看不到的远方。
“初三中考那年,我父亲的工地发生了塌陷事故…葬礼的那几天,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在我背后说:这家孩子命不好,害了父亲。我生气,我不信,我在心里发誓说要把妈妈照顾好,堵上那些人的嘴…真可笑,我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把所有事都做好了,可然后呢,母亲还是被半夜的救护车送进了医院。“
冬晓紧紧地攥着拳头,脸上的不甘像是要把自己撕碎。
“那天晚上,我偷偷在她耳边说:没事的妈,大不了我高中大学不读了,去楼下摆摊也要在留你身边,给你养老。可在她临走的那天,居然还在问我,说是不是妈妈成了我的累赘,说是不是我想要她快点走…”
那是思晴第一次见到这个坚强的男孩抽泣。
“我真的不想见你!思晴!因为我知道我会再也离不开你,但却又只会亏欠下太多!我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,我每天都在害怕,害怕你也有一天会离开,害怕是我伤害了你…我明明没有…却什么也看不到…”
冬晓低低地蹲了下来,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了她。思晴的眼角流下一行释然的泪痕,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肩膀。
雪夜还在继续,可新年似乎已经到来了。绚烂的烟火在黑暗中绽放,倒映着运河上那粼粼的波光。祥青桥的上那两道长长的孤影,也在璀璨与轰鸣中,化成独一的浮光。

东吴小怣 发表于 2024-12-6 12:16:5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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