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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少年来,我一直想写写北京,这个我此生生活过最长时间的城市,但是又觉得无从开始。在这里,即使过去发生的事情,和当下也有着太过紧密的联系,让人难以保持冷静——比如,“颐和园”,不独是某年我目击的古建筑测绘的现场,更是一部电影的名字,使人一下回到年轻时特定的时刻,或者回想起一个当代史的场景。又:即使作为生活的容器,北京也并不那么截然的亲切,谈不上绝对平易近人。只要你在这经历过一轮完整的四季,同时体验过高爽的秋季和凛冽的冬天,就能对这一点有所体会。与此同时,我又找到了一个新鲜角度,用于重新发现你熟悉的城市,既与出脱了寻常的时间有关,也和特异的空间有关。那就是,城市里仍然有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,但用不着有“××文物保护单位”的标签——没来北京之前,我很难想象首都也有这样的去处。现在,我终于明白,比起那些挂着铜牌的地方,它们更接近真正的历史。正是因为没有被“保护”,它才“完好无损地残破”在你的身边,和你此刻的感性建立了最直截了当的联系。如上所述,这种完好往往以破败的面貌呈现,因为拿出冰箱的食物必会长霉、腐坏、朽烂。已经剥落的历史,恰好因为残缺不全,才在你的想象力之内,激发起你无尽的想象——就像没有大修之前的故宫,更像我们期待中的“故”宫。一上大学时我第一次去北京,就看到了这样的元大都土城。这是在北京师范大学和北京邮电学院西边的那一截——西土城。它有一个修饰过的端头,包砌着现代的材料,呈现出城墙上窄下宽的剖面。除此之外,它就完全是一截土岭,时而高大,时而低伏,向北延伸好几千米。然后,在北京电影学院小区的北面又改为东西向了,断断续续,一直到芍药居附近都看得见。那时候,这个地方还谈不上是“公园”,更没有大规模的广场舞活动,没有以此命名的地铁站,就连“土城”这个地名,也不是所有人都叫得上来。据说,在西土城对称的地方还有东土城路。可是,我实地去看的时候,什么都没有找到,那里只有一道水渠,和西、北土城外的“护城河”情形相仿。第一次看到西土城让我十分惊讶。如果不是亲眼目睹,在外地,很少有人会向你提到它的存在。历代歌咏北京的诗词不少,因对老城墙和城门感兴趣而写的著作也很多,但绝大多数都是关于明清时代的。只有到了这,我才意识到,北京的起点是一座已经看不见的大都城,是马可·波罗和卡尔维诺描写过的城市。我几乎记不得有谁曾经写过元代的“荒城”或“故城”。不是“大都”,而是大都的影子。原来,现在二环路的北边,历史上并不是一无所有。只是,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,有关这明明白白的废墟和曾经的新建之间的关系:历史书上写着,明清北京城放弃了北边约三分之一的元大都城面积,同时向南拓展了一截,也就是从约今长安街的位置,移到了前门东西大街一线。明初人们另起炉灶并不难理解,可是,那些已经被放弃了、但很难尽快移除的前代城垣,难道是被干净利落地拆光了吗?如若不然,那么,就像扬州历史上的新旧城圈的关系,这荒芜的一段毕竟还要和新建的城墙相邻,这岂不是就对未来的敌人构成了军事上的价值?(既然这两座城市实质上是部分重叠的。)明末,李自成由昌平直取北京,就是首先出现在土城附近的。鉴于它今天依然可观的高度,大顺军的游击部队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地标建构。他们会攀爬上城垣,由此观察城内。骑兵甚至可以顺着不算很陡的土坡直接上城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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